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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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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十一章

    道国薛自高薛大丞相今早出自家大门时,颇费了一番周折。原因是最疼爱的幼孙揪着不放,非要拔光他“突然冒出来”的白头发才让走。薛丞相忙不迭劝“拔完爷爷就秃了,秃了秃了秃了秃了……”,一路“秃了”着匆匆跳上马车赶往皇宫。车轮碾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,薛自高掀开厚重的帘子看向外面,不由得心事重重。如今道国的情形八个字可概括——内忧外患,天灾人祸。

    从大雍借兵他是持同意态度的,但随着雍兵越行越近,他的精神就越紧张。谁也不敢打包票这几万“外国人”的到来是福是祸,万一临阵倒戈,从道国腹地糜烂局势,那他真可以携全家几百口老小集体上吊了……

    所幸大雍皇帝很体贴知情趣,领兵前来的据说是最受宠爱的荣贵妃儿子,大雍五皇子顾写意。看到名单薛自高悬着的心放下一半,此事可说心照不宣,派个皇子来,半是彰显大雍的重视,半是送来了个人质。荣贵妃娘家出了韩似山这等掌握全国三分之一军权的大将军,绝不是个无足轻重可以随便牺牲的皇子。

    这个小皇子自出了京城,一路而来,那真是剧情跌宕起伏,决不让人无聊,连薛丞相都觉得此人颇有意思。然后,更有意思的来了,有意思到深深刺激了道国上上下下所有官员——雍军来到规定地点驻扎,前去迎接顾写意(顺手严格监视当人质)进京面圣的官员到了发现,顾写意消失了……雍军的回复是,我们家皇子闲着无聊,自己领着十几个人先跑进去玩了。

    官员风中凌乱了半晌,赶紧加急上报朝廷。然后就是鸡飞狗跳的排查,最后终于在皇城根脚下寻着了,能找到的原因还是因为世子戚守月瞧人家长得漂亮,出言调戏,结果被直接打成狗头引发轰动……

    想到此处,薛自高摸着自己的头顶,心想哎哟都快别闹了,再这个折腾下去,就要和自己一年前还几乎全黑的头发说永别了……

    薛丞相陪着建元帝,屈尊亲自迎出殿门外。

    建元帝冷眼瞧着一个不过十四五岁光景的少年郎,一步步迈上龙廷玉阶,走到他面前。

    “五皇子刚入京畿地区就消失不见,着实吓坏了朕那些不争气的官员啊!”建元帝开口。不满是肯定的,一为他国官员肆意在自己国土乱跑。二怒官员蠢笨如猪,竟连十几个大活人跑掉都不知晓。

    顾写意自然也是明白的,他笑着回道:“主要是想提前到民间看看。”

    建元帝:“哦?有何好看?”

    顾写意拱手,眼眸亮若星辰:“纵使天灾与人祸并发,道国仍能街市不乱,百姓乐观照常生活,这是道国之幸,陛下之能。陛下治国之道,由此可见一斑呐。”

    建元帝眼睛也亮了亮,顾写意这马屁拍的,真是太让人从头到脚都舒坦了。

    建元帝伸手,做了个引领的姿势:“皇侄,请!”

    顾写意恭敬回礼:“陛下请!”

    两人大笑,相携而入。

    接风宴上,可谓宾主尽欢。除了当顾写意说到,永辉皇帝有已有十子十七女时,建元帝颇是感慨黯然了好一会儿,想想自家那俩儿子,说不嫉妒是假的。他冷眼旁观顾写意,半晌,又想,精贵不精多,这样的儿子给我一个足够了。

    道国陪宴的官员非常没人性的轮番找“未成年”顾写意敬酒,饭吃到一半,顾写意已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。

    酒筵结束,戚采意主动送顾写意回为他专门安排的住处。一路上,顾写意醉的双眸眯起,伏在莫怀前的背上,呼吸悠长像是睡着了。戚采意抓耳挠腮想套近乎,却找不到突破口,他便一直看,一直死死盯着顾写意睡颜看,企图将此人瞪醒来。虽说效果很差,但也还是有收获的——戚采意发现顾写意的眼尾睫毛有几根特别的长而卷翘,勾勒出一个美好的弧度,配合尚显稚气的脸孔,像是不食烟火的仙童。

    “顾写意,能停下和我说几句话吗?”

    戚采意正神游天外想事情,突然被这冷不丁响起的幽怨声音吓了一跳!他斜眼看去,是戚守月。

    眼前的戚守月外形稍微……嗯,非常凄惨,这让戚采意从内心散发出爽感。

    半张脸水泡挑破糊上了药膏,另半张脸青一块紫一块,肿的像个猪头。可奇妙的是,哪怕变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,戚守月靠在走廊柱子上仍让人觉得风采夺人。他整个人就像是一抹最浓艳的朱红色,抹在哪里都显眼。

    顾写意狭长的凤眼裂开一条缝,黑溜溜的眼珠转了一圈,又阖上,嘴里低声嘟囔了几句。莫怀前凝神倾听,片刻,刻意压低嗓门,用一种较为柔和低沉的嗓门轻声说:“世子,我家主子爷醉酒困顿需要休息,若您有事找他商量,请明日再来。”

    戚守月吊儿郎当的走近顾写意,贴近脸,附耳轻声说:“我觉悟冒犯之意,真心仰慕您的风采容颜才做出唐突的事情,求求你原谅我吧。”戚守月时而顽劣时而深情,贵为一国世子,又有一副多情的好相貌,低声细语讨好时,连恨他牙痒痒的戚采意都有种难羞耻到无力回绝的感觉。

    顾写意无声,慢慢张开眼帘。

    莫怀前仿佛背后长了眼,立刻将他放下来,顾写意倚靠在莫怀前身上,带着酒气半醉半醒,突然,毫无预兆地伸出手,捏住戚守月的下巴,将他的脸生生又扯近了些。戚守月痛地皱起眉头,顾写意带着酒气的呵气拂过脸颊,戚守月觉得又暖又痒。顾写意也贴近戚守月耳边,说:“爷教你一招,人在真笑的时候,眼角周围是会有细纹的。假笑呢,就会像你现在这样,让人很想……”嘴唇触碰到了耳廓,温润的触感,还有戏谑冷酷的嗓音让戚守月一个激灵,还没来得及反应,只听对方又道——

    “让你再也笑不出来!”

    众目睽睽之下,就见顾写意发起了酒疯,几巴掌劈头盖脸打在戚守月身上,边打边骂:“让你堵老子的路!都尼玛爱挑个静地方堵老子,爷脸上长着欢迎人来堵路的字吗!”

    戚采意傻了,远远跟在后面的太监侍卫们傻了,包括戚守月最先都被打傻了!

    戚守月最先反应过来反击,可惜莫怀前在旁,总能看似劝和实则举重若轻将戚守月的攻击化解掉,典型拉偏架。顾写意一通揍,专挑戚守月受伤的地方打,看的戚采意只撮牙花子,一边暗爽着一边替戚守月害疼。

    巡弋的侍卫们赶上来将他们分开,戚采意绷着脸忙解释——“哎,要不都说喝酒误事呢!大雍皇子喝多了,被王兄挑衅几句耍起了酒疯。此事大大有碍观瞻,大家就当没发生过,谁敢出去乱说别怪我不客气!”

    侍卫们连忙称是。顾写意则又趴上莫怀前肩头,心满意足睡起了好觉,这时候倒是不嫌弃人多堵路了。

    戚守月站在原地,鼓着腮帮子一副抓狂想找茬的模样,瞪着顾写意他们越行越远。不知过了多久。

    “守月,那个大雍的皇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?会妨碍我们的计划吗?”戚微之鬼魅般冒了出来,从后面踱步上前问道。

    “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麻烦,哦还有,他酒量不错。”戚守月转过头,表情既没了往日的轻佻不正经,也没了气急败坏的模样,单纯认真而淡定的看着戚微之:

    “刚刚他绝对没有醉,是清醒着的。”

    戚采意背着手,一路跟在顾写意他们的屁股后面到了专程准备好的驿馆,探头探脑左顾右看。莫怀前不带什么感情瞅他一眼,看出是个赶都赶不走的主儿,只交代一句让他轻声说话,自家主子爷酒后不适,听不得大声嚷嚷。戚采意翻了个白眼。

    顾写意跟个没长大的小儿一样,往床上一滚,闭眼不动了,莫怀前沏解酒茶端来服侍他喝下,又打来热水伺候他洗漱更衣,再然后……莫怀前熄灯拽着戚采意离开了房间。

    戚采意原本还打算近水楼台,和顾写意彻夜长谈人生理想进而促进革命友情的。见此情此景,不由“哎哎”发问:“他这就睡了?真睡了?能叫醒他吗?”

    莫怀前在戚采意腰上轻推一把,戚采意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道将他平缓送出很远才能停下脚步……

    月色如水,莫怀前如同月下青松,立于台阶上对他客套微笑,说:“睡了,真睡了,不能。二殿下慢走。”